一座桥

过路人

因拍摄城市形象片《上虞》并需创作城市主题歌的关系，邀请了2006年网络流行歌《白狐》词作者玉镯儿孙红莺女士来上虞，便陪她一起采风，领略本地的风土人性，让她对虞山舜水有一个感性的了解。她从未到过上虞，对上虞最初的一点印象便是“祝英台的故里”，既然讲到祝英台，丰惠便被选定为第一站。

　　汽车的音响特别的好，因为汽车本身也是一个大音箱，大音箱套着小音箱，声音更加淳厚更加浓郁。知趣的马师傅知道坐在车内的是《白狐》的作者，于是播放着《白狐》缠绵悱恻的歌声：“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挥另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歌声带着哭声，反复品尝狐独，但那种执着的爱极有穿透力，也难怪成为《聊斋》第二部的主题曲。我细细地观察孙红莺，她长着云贵高原特有的相貌，身材并不修长，反而有点儿显得矮小，黝黑的脸，剪着短发，在她的身上，找不到江南女子特有的水灵，只有云贵少数民族独有的质朴与憨厚，但想不到的是，竞然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心中，却有一股柔肠百结的情感如火山般“井喷”，一首《白狐》占据了2006年整整一年，打动了许多同样含情脉脉却无法倾诉的性情中人。

　　丰惠无疑是祝英台的故乡，早就名声在外，中国最早的彩色古装戏剧电影《梁山泊与祝英台》开宗明义第一句便是：“上虞县，祝英庄，玉水河边，有一位祝英台，才貌双全……”缠绵的越剧曲调堪与《白狐》的怨女般一唱三叹媲美，自然引发了孙红莺的强烈共鸣，“欣然前往”的神态写在她的脸上。先到祝英庄，但历史的遗存已荡然无存，新建的祝府处处充溢着现代的意味，甚至连油漆的气味尚若有若无，玉水河蜕变成一条小河，江南随处可见，倘若不说这便是祝英台幼时常常嬉戏的玉水河，谁也不会驻足观看，我在孙红莺的脸上寻觅到了“失落”与“遗憾”。“还是到九狮桥去吧。” 同事也分明读懂了孙红莺的脸色，于是这样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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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如血，彤红彤红地照着，把世间的一切都涂抹上一层玫瑰红，犹如一幅有点儿悲壮的古画。画是定格的，古城却是灵动的。抬头望去，在古城丰惠，青山逶迤成曲线，房屋黛瓦飞檐，修竹与古木勾勒在房前屋后。在山峦虚隐的上空，有留白的蓝天与云彩，还有一抹少女含羞的红艳，那是夕阳今天最后的映照。时而有飞鸟掠过，留下啾鸣声串串响起。来到九狮桥边，已是夕阳西下。这座名叫九狮桥的古桥便横跨在一条街河上，河水穿城而过，柔柔软软地流淌着，流淌了千百年，古城丰惠便在这幅画里飘逸、鲜活起来。孙红莺眼睛一亮：“这便是九狮桥？怎么来的？”好在我曾看过陈国桢先生著的《上虞古桥》一书，也可以介绍一二：据史书记载，这桥原叫九狮桥，因其桥栏杆上有九只雕刻精美的石狮子而得名。元代等慈寺僧人化缘重建后改名为等慈桥，但老百姓不买这个账，仍旧叫九狮桥。明黄和中曾有咏桥诗一首：“几年危蹬倦攀跻，叠石成功倍可稽。楹列九狮留旧事，车乘驷马待新题。长河俯瞰多飞益（益旁加鸟），高岸横列有断霓。多谢老僧能起废，尽针胜揽付招提。”记述的便是等慈寺和尚化缘修桥之事。九狮桥的南北石阶与东大街、东小街相接，桥姿雄浑苍劲。桥身的石缝里长满野木莲藤蔓，悬挂于桥的东西侧，把桥洞半遮半掩，如同一个少女的长发把俊秀的脸庞遮盖，给人以“犹抱琵琶半遮脸”的感觉。如果你划一只小船荡桨街河穿过桥洞时，就会感到特别的雅致幽静，有时悬挂桥洞的野木莲间飞舞出翠鸟、燕子，情趣就更浓了。据当地老人说，原来九狮桥上确实有九尊石狮镇桥，抗日战争时，无情的炮火还是将这九尊美仑美奂的石狮带出了文明史。九狮桥是一座用横放并列石条砌成的半圆拱桥，这种砌筑方法在古桥中十分罕见，在绍兴仅此一座。在我半“掉书袋”半描绘的介绍中，孙红莺一直微微地张着口，眼中满是羡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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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九狮桥的故事很多。相传，明清时期，上虞的百姓，凡科举得中生员（秀才）以上者，知县赏赐他，在“登仕”桥上坐桥三天，其目的就是让百姓们知道坐桥者是某秀才、某举人，有点儿类似于“金榜题名”的意思，老丰惠人祭祖时常会口念“保佑子孙读书聪明，坐桥光宗耀祖”的祈祷。大概年代长了，“等慈桥”也被改成了“登仕桥”了。解放初，桥北首石阶两旁有两株石雕的蜡烛，在一个石质的莲花雕刻的基座上，圆鼓鼓的烛身肚子是中空的，表面上有三个圆孔，尖钝的顶如燃烧的火苗，远远望去像西湖三潭印月里的石雕一样。整株石蜡烛由一块巨石雕成，足有千斤重，尖顶与桥顶几乎相平，相传是等慈寺僧人焚烧经佛之用。只可惜，北桥台侧的石蜡烛已毁于文化大革命年代，残剩的莲花台座——一个石墩默默地呆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自己不幸的遭遇。

　　但我们分明被现场的苍老、古朴与幽雅的气氛所感染了，仿佛穿越了时空遂道，一下子回归到过去。九狮桥仍然巍峨挺拔，表面石材已风蚀斑驳，干石砌成的干砌拱圈仍然完整坚实，整座桥仍然雄浑、高大，在夕阳的映照下，浑身洋溢着近千年的风霜，带动着周遭也一起回归到历史的长河中。桥边是一条街，同样的古朴、同样的苍老，但时时透露出幽静与典雅。店铺很小巧，小小的门面，小小的柜子，还有一排排同样小小的排门，整整齐齐地依偎在一起，漆已剥落，诉说着沧桑的历史；屋檐上的苍苔勃勃地生长，绿茵茵的一片，挤满了瓦棱，同样诉说着曾经的历史；商品虽然已满眼的现代时尚，甚至有几个粗制滥造的“模特”，折射出一丝丝的“潮气”，但偏偏还有一家古董店，执著地挽留大街悠久的古老。虽然那些铜板呀烛台呀都是翻新作旧的产物，但一眼看去还是带着些许历史的意味。旁边一家卖纸钱冥钞花圈的店铺，也在此时站了出来，唱响这条街的古老音符。稍不留意，你一转身便能在此找寻到一些明清时代的遗迹，只是匆匆走过的行人，还有那些驻足停留进行买卖的人们，才能使人真正感觉到时间的轮子已经驶入了现代。恍惚间，我们怀疑自己到底是身处明清还是现代，只有旁边停着一辆汽车吆喝买卖西瓜的叫卖声才把我们一下子拉回到现实生活中。这简直是张择端先生笔下的《清明上河图》的浓缩版。丰惠是上虞的老县城，但时代的脚步却把一切荡涤，如果硬是要寻找丰惠过去的影子，那就跑到九狮桥下吧，去桥边的街上徜徉，定能品味到这历史的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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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红莺也许是陶醉了，久久未发一语，只是睁着眼细细地观察着。只有当回程的汽车喇叭声急促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是江南的美呀。”我猜测，也许在她的笔下在她的歌中，会留有江南小镇的影子，传来的消息是，她写了一首关于杭州西湖的歌，因为杭州西湖也有桥——断桥，是江南的经典吧。